“昂塌八嘎?”
手机听筒中传来久违的尖锐女声,米凯尔也不自觉地耷拉着眉头把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一些。
“明明可以直接用空之权能过去,你就非要乘飞机?你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硬是要把事情往麻烦的方向引导?”
“呃呃……其实问题也不大,我早就用侵蚀的权能伪造了身份,一路遇到的监控也全部处理过了,遇到的人用识之权能修改了记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电话那头的狂风暴雨骤然停止……也不过停了两三秒,那女声重新变得低沉且平静:
“所以,你宁愿大费周章地、持续不断地使用两种权能,也不愿意一下子用空之权能传送到天穹市?这是什么感人思路?”
米凯尔轻轻挠了挠脸颊,将手机拉回了一点。
“别这么说嘛梅比乌斯。主要是,我仔细一想,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坐过航班呢,唯一一次乘坐客机还是那一次和梅一起去视察北美……那一次也不过是小型的私人飞机罢了。就当是我满足一下好奇心了,好不好。”
“我真是服了,你要是直接用空之权能传送过来,完全可以在灰蛇传递回情报后的第一时间找到第二律者和那只小猫,你现在这不是……”
“啊,我说,梅比乌斯。”
“哈?”
“你最近脾气似乎要倒退回五万年前的征兆啊。这很不好……唔,难道是因为舍沙超变因子将新陈代谢的速度延缓到了原本人类的千分之一吗,这么一算,现在的你大概正好是更……”
“滚!犯什么病!”
感受到通话从“那一边”被主动挂断,米凯尔脸上嬉笑打趣的神色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缓慢但又迅速地消失。
握着手机的五根手指紧了紧,手腕扬了扬,似乎是想要把手机抛起来再接住,但在最后关头,米凯尔终究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随着手腕落下,他顺势将手机插入西裤兜中。
梅比乌斯说的很对,但那是以米凯尔目的为抓住琪亚娜来推论。很显然,米凯尔的目的并非如此。
若是单纯的要抓住琪亚娜,在天命总部的时候就不会让她逃走,难不成以羽渡尘羽毛为载体的一个华的意识能拖住他一秒么?
想多了,怎么可能。
再说,并不难理解吧,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控制任何一个律者,从长远的角度上来看,他所要做的其实与奥托类似……
既然想要她们来杀死自己,那么在此之前,当然要让她们先拥有杀死自己的力量吧。
顺便,还能钓出一些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嗯,就像总部那次一样。
梅比乌斯应该就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恼羞成怒地挂断了电话吧。
应该是吧。
不过挂的也有点不巧呢,嘱咐与关心的话终究是被卡在了喉咙口,没有机会说出了。
“欸……好麻烦。”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米凯尔轻轻抽了抽鼻子,迅速眨了两下眼,原本有些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了许多。厕所中特有的樟脑球与排泄物混合着的说不清是香还是臭的味道涌入鼻中,让人的意识也在那一刹那有了一丝恍惚。
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烦人的蝇虫,笼罩着厕所隔间的隔音屏障也悄无声息地散去。
转动门上的插销,米凯尔随着拥挤的人流挤出男厕所,却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忽然转身挤了回来,快步到洗手池边上用水冲了一下手。
虽然他只是躲在隔间里和梅比乌斯通了个电话,但进了一趟厕所,还干着手出来这种事……呃……呃……
依旧是拥挤到能让人感受到燥热的人流,作为神州地区最大的都市之一的天穹市国际机场,其人流量当然不会让人失望——前提是有人对此抱有期待的话。
放眼所见都是黑乎乎不断起伏的脑袋,这便是所谓人潮汹涌,不过好在,米凯尔的发色在一群人中较为显眼,当然他的穿着也是——或许早个十年、二十年,在机场穿全套黑色英式西装打藏青色领带的人会多一些吧,不过到了这个时代,如此正式的着装已经极少了,穿西装的也不是没有,但更多是颜色鲜艳版型随性的意式西装,领带可打可不打,或者说正常人为了舒服就不会系这个玩意。
说到底,航班从一项商务用途为主的交通工具发展到了以普通游客居多的地步,就算是商务出行的人,大概也会为了方便合群把正装带在行李中,转而身着便装吧。
为什么会想这些呢……米凯尔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更进了一步,如果把自己的大脑沿眉骨一条线切开,不知道能不能用死之权能再从脑子里长一个脑子出来啊……
赶紧拍了拍脑袋,感受着脑浆在自己颅骨中晃荡的感觉,他硬生生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啊对——他在脑海中追溯自己跳脱的意识——想到能不能再长一个脑子是因为挠了挠头,挠头是因为在想为什么会把思绪沉入穿西装如此显眼的思辨,而最初想起穿西装更显眼是为什么来着……
哦,对。
他带来的那个女孩,穿着与他一模一样,也就意味着,在来往反复的人潮中,她也一样显眼。
米凯尔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从数之不尽的人头中扫过,再加上记忆中模糊的位置,他没费多少……确实费了点劲,才重新找到女孩的所在。
拨开人流,走到面前,米凯尔用鼻子轻呼出一口气,淡淡地向着双手抱胸,低着头将后背依靠在墙壁上的少女发问:
“为什么不趁机逃跑?”
少女像是睡着了,直到这问句落下的十几秒后,才仿若如梦初醒一般张开紫色的眸子,下巴向上昂了昂,可最终还是没有与米凯尔对视,他只能自上而下看到女孩发白的嘴唇快速启合了两下:
“就算跑也没什么用吧。”
和她不一样,米凯尔的回答倒是很及时:
“不,你太高看我了,人流量这么庞大的地方,你要是混在人群里走了,我要找到还是比较困难的,毕竟这样的公共场合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行使权能……”
“比较困难,也就是说,就算我跑了,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小麻烦而已吧。这里不能毫无顾忌地行使权能,但是换一个地方就可以,到时候我只不过会再次被抓住。”
“呵呵。”
米凯尔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无言以对,只干干地发出两声笑。
一反常态的是芽衣,交流了这么多句后,她终于抬起头与米凯尔对视,只不过那双眼中再没有依赖,有的只有,悲伤、嘲讽、怜悯与憎恶。
“米凯尔,你似乎很期待我趁着刚才的机会逃走呢。为什么?”
米凯尔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他来回答,也不需要由他来回答。
“我明白了呢。你期待着我逃跑,这样看着既已得手的猎物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掉,因为逃出升天而由衷地升起希望,然后再由你将这份希望直接打破——这一整个过程,包括你之所以选择带我一起来这里,应该只是为了让你于无聊中获取一些乐趣吧。真是变态的爱好。”
“那你呢。”
米凯尔没有在乎芽衣的顶撞与讽刺,他将双手插进裤兜,粉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敌意地锁定着芽衣。
“因为知道跑了也没有用所以无所作为……你之所以不逃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人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哪怕是一线生机也会疯狂地争取,就好像饮鸩止渴一样,明明知道是毒药,但在过于口渴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喝……你对此无动于衷,难道是我的压迫感不够么?还是……逃跑确实没有用,但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又怎么能甘心呢?你真正害怕的也并不是再被抓住或者做了无用功吧,你只是单纯害怕触碰到希望,然后希望再破灭的过程,就和我之前三年里对你做的一模一样。”
芽衣的肩膀颤了颤,胸口快速起伏下,领带的下摆也跟着前后摇晃起来。
她终究没能再与米凯尔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