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听了曹队关于成家岭矿的介绍,心里有了个大致的印象,但真到了这里,还是异常的惊讶。这里比当下时代至少落后二十年,少量的老苏式建筑基本只剩下的砖石的框架,而散落在周围凌乱不堪的红砖房,被罩上了灰黑色厚厚的一层粉尘,也许自打建成就从未有人打扫过,厚薄不同,深浅各异,仿佛人身上的血痂,开裂后愈合,愈合后又再次裂开,越来越厚,却不再脱落下来,一片片,一层层,满目疮痍,破败不堪。
镇子上几乎没有行人,更没有什么店铺,冷冷清清,若不是偶尔墙根下有晒太阳的矿工,我真会把这里当做鬼城。
那些矿工看上去也有些奇怪,照理说,矿场停工,他们难得在地面上晒晒太阳,应该是件很享受的事,但他们却面无表情,并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一种没有思想的空洞,忘却时间的停滞。
我们的车穿过小镇,沿着最宽也最颠簸的土石路,很快就到了矿场。进到厂区,我意识到曹队之前对于矿场的介绍,还是有很多错误的地方。
成家岭矿场规模不算小,分检厂,冶炼厂,储煤厂一字排开,沿着石山下平缓的冲击扇延伸出去,为了防止雨季的山洪,河谷一侧堆砌了接近四米高,二米宽的石墙,但石墙有明显加高的痕迹,应该是不同时期修葺过的。石墙下半部分应该是就地取材,用山上的石块垒筑而成,样式应该是几百年前的风格。上半部分则有了水泥沟缝的工艺,显然是近些年的工程。
如此看来,成家岭矿应该不是八十年代末期才开始挖掘的,其开采史至少要向前推几百年。但曹队的说法,说明其间封过矿,中断开采了很长时间,而且不止一次,但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封矿呢,难道仅仅是因为煤的品质不高?可为什么又不断重新开采呢?
再往里开,周围的建筑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有清代后期的砖房,有民国时期的小楼,有苏式的筒子楼,也有材料很新的近代厂房,这些建筑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让我有了时空错乱的感觉。
我们到了矿厂办公室,一幢两层的简易小楼,看上去是五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虽然有些破旧,但空高较高,又是南北通透的结构,虽倚山而建,小楼里倒不显得昏暗,只是不知为什么,室内的温度感觉比室外还要低上几度。
曹队刚把车停下,小雷和一个四十来岁,有些削瘦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
“曹队,昨天夜里你和常叔的电话打不通,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戴矿长拦着,我就开车下去接你们了。好在后来收到了你们的短信。”小雷边帮我们拿行李,边说着。小雷几天不见,人变得很憔悴,瘦了一圈,眼眶都有些发黑,看来是休息的不太好。
“雷子,你小子是不是处对象儿了,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开夜路的,半道儿遇点事,耽误行程,再正常不过了,你操个什么心。”曹队瞪了小雷一眼。
“嗨,这事儿怨我,是我跟雷警官说落石岭那一段儿半夜里老起雾,天黑道窄,雷警官担心,才准备去接一趟。”说话的这位应该是戴矿长了,只是这口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本地人。
“半夜起雾?这个季节虽说夜里温差大,也不至于起雾吧?”我连忙问了一句,不过戴矿长的话让我知道,原来我们停留过夜的地方叫落石岭。
“成家岭这一片儿怪得很,起雾没什么规律和征兆,一年四季都有,说来就来,而且很大,经常能见度不到十米,落石岭那段路,前几年有不下十辆运煤车摔到悬崖下,后来矿上就有了规定,天黑以后,车辆一律不准再下山。曹队,常教授,矿上条件艰苦,我们还是进屋细聊吧。”
进到办公区的小会议室,我才发现屋里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满脸全是沟壑般的皱纹,腰弯背驼,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另一个满脸黝黑,但身体强壮,个子不高,应该是位井下工人。
小雷帮我们把茶泡好,给大家彼此做了个介绍,我方才知道,年长者姓李,其实只有五十三岁,长期高强度的井下作业,让他虽刚退修两年多,但身体已经完全垮了下来,肺病,咽喉病,肾病都有。但老李是成家岭矿恢复生产后,唯一一个还健在的老矿工,井下的情况,没人比他更熟悉,所以这次戴矿长把他也请了过来。
另一位矿工姓钟,二十八岁,曾几次下过十七号矿井,前一段意外自燃死亡的矿工,大多数是他的同事。
“曹队,我和小杜他们几个来到矿上以后,对所有死者出事前后都做了走访调查,小杜他们在楼上做整理分析,明天会把报告做好。今天,请老李和小钟来,就是想详细了解一下矿井的历史和井下的情况。”小雷给我们介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