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响之行,就像一座通天大桥。
我也该稍微长大一点了。
钟水镜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深吸一气解下身上的全部武装,坚毅望向正在以无尽狂怒回应着人类进攻的敌龙格式塔。
文明与文明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过往的历史已然沉淀成三寸积雪,但崭新现出的道路,应由我等认真谱写。
这是终结,也是开端。
“请你倾听我的话语。”
掌虎爪,手擎腕,大穗风中微微摇曳,闪出澄清天地金霞万丈。
场中的每个人都听到从钟水镜内心深处幽幽响起的直白话语了。
敌龙格式塔行动骤止,纹丝不动。呃…毕竟它根本就没有能被称之为“头”或者“耳朵与眼睛”之类的无谓装饰,所以当然不需要做出扭头观望或者附耳聆听之类的多余动作了。
“我很抱歉,为你所经历的一切…真的非常抱歉。”钟水镜认真说道:“我们还没准备好面对这场跨越一切古旧观念的接触,也许我们确实天生野蛮残暴…但我们也在努力成长。”
不止是个头最大的敌龙格式塔,就连侵入城中的血肉子单元都止住了诡异的动作。
“我请求你,请离开吧…我们会找到答案的,不会让你等待太久。”他闭目沉思许久,方才加重声音坚毅说道:
“也许下一次见面时,我们依然是象征着杀戮与毁灭的残暴存在。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我们都会是成熟的…绝不会再像此刻一般狼狈不堪。”
语毕,万籁俱寂。
敌龙格式塔也在思考。
但没人能知道它在想些什么,毕竟这玩意根本就没有用来彰显“表情”的器官。也许他有,但至少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来。
“咯嘞嘞嘞嘞嘞…”不知是从何处发出了类似节肢虫类敲打口器似的异响,敌龙格式塔突然将巨躯反扭,吓得周围众人连忙提起了武器,流着冷汗万分紧张地严阵以待。
但很快,大家就明白这个看似扭曲恐怖又意义不明的举动是在代表着什么意思了。
转身,没错,转身。
它的身子…好吧,它的腰在哪呢?到底哪边才是它的正面?没准从一开始他就是在用屁股对着赋之城的呢?谁又能看得懂呢?
老天啊,生物学家真的要有事干了。
随着敌龙格式塔归于平静,倒转行进方向,被它分离出去的子个体也以相当规整一致的步调迅速攀爬飞跃出城外。有的往上一贴归于整体,有的紧随身边各自前行…
它挖了个洞,两分钟,只用了两分钟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几句话就给劝走了。
说真的,人类确实该好好审议一下自己在初次接触异类时所采用的外交政策了。
“它说了什么?”雪隐疑惑问道。
“它说…咯嘞嘞嘞嘞嘞…”仍然死死盯着敌龙格式塔离去的方向,眼中似乎有些莫名不舍的钟水镜心不在焉地回复道。
“噢,这样啊,太棒了。”雪隐一翻白眼:“那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替我回他一句么?就说:呱啦啦啦啦啦…”
“啊?哦,啊…抱歉。”钟水镜打了个激灵,连忙转头答道:“那个不是语言,是它为了召集浓度较低的子个体而发出的生物信号…不过它确实说话了,应该是只有我才能听见。”
雪隐眨巴着眼睛。
“它说:它不想再见到我们了。”钟水镜略显悲伤地叹了口气:“可能在用词上会有些许无关紧要的差异,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嗯,看来这是经过洪荒神器“客气翻译器”精密加工之后方才呈现出来的外交辞令。
想想也是,我若是它,只怕会骂得比它狠上至少十倍二十倍。
嗖…哒哒哒。
“做得好,尤利乌斯,你向那个大块头和愚蠢的人类各展示了一种可能性。”陈露凝从飞身跃上城墙的五杰三人中叉腰迈出:
“如果我们不必遇到什么事都得跑上去拼死拼活…那么未来可就有的是乐子能看了。”
雪隐上下打量了一番周身紫电萦绕,身材火爆高挑,自信重回巅峰的三皇女陈露凝。
“怎么了?来世往生走遍一遭,终于大彻大悟理解到姐姐我的魅力了?”陈露凝邪魅一笑,特地挺起了胸前那对颇为壮阔的恢弘史诗。
“如果你没修行过,也许我真的会迷你迷到不能自拔呢…”雪隐托着下巴认真说道。
“嗯?什么意思?”陈露凝撅起嘴巴眨了眨眼:“你喜欢柔弱型的?不应该啊。”
“不,我喜欢吃饱了饭就开始阴阳怪气的。”雪隐一句话直接把她给噎傻了。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抚兰笑得差点没在原地打出个跟头:“成长这事可真是恐怖得紧,不过雪隐啊…杨守心那糟老头子其实真的不怎么讨人喜欢,我不太建议你去学他…”
“我没学他,就是有感而发。”雪隐揉了揉后脑勺:“这应该就叫二次发育吧…”
杨家人的基因还是相当强大的。
这家人的嘴上功夫是有说法的。
“你们的事先放在一边,恕我失礼,但我们现在要去拯救世界了。”赵抚兰扭头瞧向正在寻找机会试图上来搭话的燃灯教众,表情倏然转冷:“我不认为现在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你们的头目跟我的想法一定也是差不多的。”
那燃灯教众眉头一跳,接着迅速整理好表情对众人深鞠一躬礼貌说道:
“杨少侠,钟公子,待此间诸事落幕,若有缘再见,还请前来一叙。”
雪隐与水镜十分整齐地点了点头。
“他称雪隐为少侠,却称你为公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待魔教众人退下城墙,小剑神忽然抬起头来朝钟水镜轻声问道。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为什么?”钟水镜也正想问呢。
“因为他们认为雪隐是江湖人,你不是。”小剑神平淡答道。
“噢…也是,我这么婆婆妈妈的,又天真又愚钝,确实登不上台面…”钟水镜颇为沮丧地撇了撇嘴,俯身开始拣拾自己的一大堆零碎。
“不,小小的江湖装不下你这样的大鱼。”小剑神掌扶剑柄淡然回道:“选择天真与理想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我们只要一直成长,成长到足以跨越愿望带来的反噬,便可万事皆安。”
钟水镜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地。
我没听错吧?
小剑神他…是在夸我么!?
“我相信你的理想,风来的骑士。”语毕,洛极乾抬手抱歉,深施一礼。
钟水镜都吓傻了。
“我不相信,但既然你能跟敌龙寄生虫对话的话,那咱们在之后的诸多事项中还是能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的。”赵抚兰耸肩附和道。
“去你妈的,杨雪隐。”陈露凝说脏话了。
“你怎么想?”赵抚兰又望向雪隐。
“什么?堂堂左中郎大开金口,哪怕是快板书我也得当天仙奏乐来听啊…”雪隐摊手回道。
陈露凝的眼睛都开始冒血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别逗她了。”赵抚兰费了好大力气方才止住笑容,强行拍上了一副严肃神情:“接下来的事,你怎么想?”
“我之前一直觉得,上个时代的前辈们对我们有着太多的期许,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但经此一程,我算是彻底看懂了。”
雪隐朝陈露凝抱拳行礼以表歉意:
“其实连他们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做起事来也根本就不会考虑我们的死活。从前我只道随遇而安按部就班…可人活着当然应该随心所欲,善恶好坏自在心中,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好一个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赵抚兰颇为欣慰地拍了拍雪隐的肩膀:“我还担心你会遭受打击过不去坎,直接变成老四那样的阴沉大混球呢…好,好!风来儿郎,果然不同凡响!”
遭受打击变成阴沉大混球…
赵先生,您说得真是太客气了。
“走吧,咱们去那边。”收敛灿烂笑容,赵抚兰抬手指向冒着灼灼黑光的东方天际。
“我收回刚才的话。”雪隐机械说道:“我不想过去。”
赵抚兰抛了个媚眼没有回他,转身朝从各个方向聚集而来的少年义军们挥了挥手。
泱泱云响,由西贯东。
走吧,终点即决战。
嗯…如果他们顺带着不提上一嘴的话,我差不多都快把这事给忘掉了。
这可是一本有关于拯救世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