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将曾是少女的她在战争之后洗去一身青涩与娇气,折杀她一身傲气和尊贵,让她成了亡国公主。
说书人不言也不语,只是默默地盯着她看,像是要瞧出个真假一般,记忆中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若是过去他这么认真看她,她大概会很高兴。
可是现在的她只感觉恶心不已,想要剜出他的双目。
“看什么?我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柔声是问亦是提醒。
“你是怎么回来的?”说书人问道。
“怎么,想要再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明康公主道。
“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说书人忧心道:“是我对你不起,犯下大错,和他无关,不要伤害他。”
她皱眉,“你何时对旁人这样仁慈了?”
“你才刚学会说话,又何时这样狠毒了?”说书人说道。
“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我有今日,不得轮回的下场,全都是你的罪过。”
说书人反手握住季离忧交叠平放于膝上的右手,仿佛对另一个人已经做过千遍了,一时改不掉了。
“我只是请求你,不要伤害他。”
明康公主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将手收回,轻道:“请神尊自重。”
“你想要我的命,是吗?”说书人问道。
明康公主笑得有些苦:“就因为你曾经杀过我,所以你现在理所当然地觉得只要你也死一次,我便会原谅你?”
“那你想要如何?”
一句你想如何,让明康公主晓得了他依然是从前的郦修宁,丝毫没有变化,一样的心狠,一样的无情。
明康公主严厉道:“你觉的那些年来我一直低三下四抛弃一切爱你,对你的示好都是下作是吗?”
说书人一时失语,现在的明康公主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摆布她,一个愤怒的女子,一定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当初是因为爱他,所以她才盲目失去了智慧,现在她明白过来,除了仇恨,对他也不再有宽容。
明康公主突然清醒,或者说眼前这个人从没有爱过她一瞬,他只是,想要达成他的目的。
这般一想,明康公主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她以为那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对他而言,随意地将它丢弃地在一边懒的收拾了,过了许久许久,有一天他突然想起那件东西之时,回头去找它,却发现它已经不在,只是说了句,哦,原来弄丢了。
“郦修宁,你爱过我吗?”
这样痴傻的一句话,就这么不由自主地问出口了。
说者和听者同时一愣。
他无奈,“我没有对你动心过。”
“为何从前没有一次告诉我?”
若有选择回到过去,他对她说清楚,她便选择不爱他了,只可惜心不由已。
明康公主占据着季离忧的身体,对说书人道,“爱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是有比爱你更重要的事,我身后是一个国都千千万万条性命,你欺骗我,让我放下一个公主的使命同你私奔,又让我成为人质,叫我哥哥束手束脚,惨死在战场上,你死一百次,也不够让我解恨。”
明康公主的目光变得更坚定了:“为了你我已经抛下太多太多,我现在要讨回我失去的一切。”
她淡淡一笑:“在家之时我已经让父亲为难操心了,做公主我又做的很失败,如果可以,我要为父亲,为国都报仇。”
她曾经想要用尽力气去寻找他的真心,却发现他没有心,起码对她是没有心的。
如此一想,心中竟如被钢针扎一般的刺痛。
“你骗我,利用我,伤害我,这些你要如何偿还?”
面对她的质问,说书人无从辩驳,始作俑者是他。
“百年前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我不想错过第二次了,对于一个可以预见的结局,我不会动手干预,你的国,我不会帮你复。”
“好啊。”她笑。
转眼,季离忧口中便流出了鲜血。
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住手!”说书人怒吼,急忙撑开了他的口。
借着机会,他咬住了说书人的手指,几乎深入他指节之中。
说书人就是不放手,季离忧也不松口。
在季离忧的牙齿刺破说书人手指的一刻,明康公主忽然看见了面前人的笑。
他正是在等待这个机会,让他的鲜血正大光明流入他口中的机会。
明康公主上当了,说书人在鲜血滴入季离忧口中之时,即刻念动驱魔咒。
他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还没有反应到口中的痛,说书人便盯着了他的眼睛,让他一直看着他,季离忧不消片刻便昏昏睡去。
若不是睡去,他此时便要痛得流泪,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该是怎样钻心的痛。
途陌走了进来,“尊上唤我?”
“回三七茶馆,即刻,去叫饕餮来。”
“是。”
两人合力将季离忧的创口恢复原状,说书人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怕他中途醒来,让他以为只是做梦,他在一边哄他睡觉。
中间季离忧果然醒来一次,见他在身边轻拍着他,他闭了眼又继续睡。
说书人心疼不已,恨不得即刻将他手腕上的铃铛丢出去,但终究做不到,这是季离忧的命。
婴师傅洗干净手,直言道,“季斐裕和明康公主的魂魄在他身体中碰撞,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撕碎他。”
说书人点头,“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只等我寻到最后一样宝器。”
“季斐裕的魂魄即使再出现,也很好说服,但是明康公主,怨气滔天,尊上要如何化解?”
“我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他眼中没有波澜。
婴师傅摇头,“尊上,明康公主没有做错任何事,也许,她要的只是尊上的歉意。”
说书人笑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千万年间,从未做错,我是这世间的神明,神明难道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