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离忧冷笑道:“用情至深至专,到了最后,难免会为情所伤,你从来不知这一点?”
说书人微笑道:“怎么会不知。”
季离忧改了主意,他不想同他说明白了,如果得到了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这些年,都算是错付了。
这世间太孤独,爹爹死去后,他再也不能从别人手中得到温暖,只有他一人,在暗夜里握紧他的手。
如果他说,他从头到尾只对季伏微动了心,那他还怎么假装什么都不知。但如果他说,他从未将他看作季伏微,那他现在也难以相信了。
是真话,是假话,都已经伤了他。
季离忧道,“我厌烦了,你教我的一切,都已经足够厌烦,我和你之间便就如此罢了。”
说书人目中突然射出了寒光,冷冷道:“是怎么样的‘如此罢了’?”
季离忧叹了口气,道:“我用紫轻烟雨胜了你,你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如何?”
说书人笑道:“如此说来,你今夜是很有把握胜过我?”
季离忧摇头。
“你非要和我动手?”
季离忧说是。
“你怎么知道,赢了我,我也愿意让你走?要是我用法术,你可哪里也去不了。”
“你不会,因为你说过的话,虽然大多是狗屁,有一小部分还是作数的。”
说书人气笑了,笑了一阵,忽然止住笑。
他问道,“你想和我说的话,为何不直接说?”
“我没有什么话想要对你说。”季离忧嘴硬。
“撒谎。你想问我,到底心里装的是季伏微还是你,你想问我,你是不是他的影子,既然想要问,为什么不直接问?”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
“为何不会?”
“那我现在问一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真心?”
说书人笑道,“真心确实有,但是是给谁的,你不好奇?”
“别说了。”季离忧不想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伤人的话。
“我是钟情于季伏微,与他同为好友数十载,是我成为人间说书人最欢喜的日子。”
“我叫你别说了!”
“你想听,我不就告诉你了吗?我还没有说完,可惜人的生命太短了,他死后,我很想念他,所以又按照他的样子,重新打造了一个‘季伏微’。”
季离忧苍白的脸骤然涨得通红,满头青筋都暴露了出来,剑锋一转,“哧”的向说书人的肩膀旁刺出去。
他躲也不躲,紫轻烟雨刺进了他肩膀中。
说书人却仍然面带着微笑,淡淡道:“以你这样的剑法,比起季伏微还差了些。”
季离忧怒道:“就这样的剑法,要胜过你,应该也绰绰有余。”
说书人向后一退,剑尖自他肩膀而出,沾了他的血。
只听剑风破空之声,又急又响,桌上的茶盏竟“啪”的被紫轻烟雨的剑风震破了,壶里的茶流到桌上,又流下了地。
院外面有守夜的侍女问出了什么事,季离忧道,“不关你们的事,不许进来。”
刺了十余剑,一剑快过一剑,但说书人却只是站在那里,微微侧了几下身子,这十余剑也不知怎地全都刺空了。
季离忧咬了咬牙,出剑更急更狠。
他对待旁人,反而生怕弄伤了别人。
他教了他剑法十数年,反而得了他这样对待。
说书人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意思,等季离忧后面这些急攻又全都刺空了之后,说书人一笑道:“你离开我,又能去何处,若以你这样的剑法去闯荡,不出三五年,便要死在路途中,你最好不要离开季家,离了季家,什么荣华富贵也没有了,你要怎么活着呢?”
在如流水般的剑影之中,他居然还能好整以暇地说话,季离忧又急又气,怎奈剑锋偏偏沾不到说书人一丝衣袂。
他以为,之前胜过他,便是自己已有了几分实力,现在才知,全是他故意让他。
剑刚要刺向说书人的左肩,说书人便向旁边一挪步,他剑势再变,还是落空,所以他这数十剑虽然剑剑凶狠,但到了最后一刹那时,却莫名其妙的全都变成了虚招。
出了那么多剑,没有一剑是朝向他要害。
季离忧咬紧牙关,这一剑向他的胸膛刺出。
说书人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季离忧忽然收了剑,停在离他胸膛一寸远的地方。而与此同时,说书人长且有力的手指在他剑脊上轻轻一弹。
季离忧掌中剑再也把持不住,长剑已闪电般脱手而出,巧巧地刺在墙壁上。
剑脱了手,季离忧全身都发起冷来。
说书人微笑着拍了拍他肩头,淡淡道:紫轻烟雨非凡品,去拿下来吧。”
季离忧呆滞地把剑拔下。
说书人接着道:“你现在的剑法也不弱,只可惜心气太浮,所以你看啊,你出剑杂而不纯,急而不厉,一味攻又不知守,遇着比你强的人,他还没有出招,你自己先就失了稳脚。”
季离忧明知他说的是对的,但现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在点评他的剑法。
见季离忧不说话,说书人道:“我都没有出术法,只是用你们凡人用的拳脚功夫,你都不能近身,唉……其实,你若想胜我,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要先苦练两三千年的功夫!”
季离忧面上阵青阵白,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说书人一笑道:“两三千年,并不算长,君子复仇,十年也不算晚,对你来说,是挺长,活十年不算什么,活百年就是个问题了。”
他故意说话气人。
紫轻烟雨收了剑身,变成折扇,天地间又恢复了静寂,竹涛仍带着幽韵。
季离忧站了一会儿,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地伫立了许久,叹息着喃喃道:“你非要我恨你吗?”
说书人却说,“你刚才先是伤了我的肩膀,后来又刺我胸膛,要是我不躲开,你是不是也不收剑?”
季离忧道,“你自己不躲开,怨我?再说,反正你又不是凡人,受了伤,片刻后就会自己愈合,恢复原状,只不过会痛。”
他拂了拂衣上的尘土,正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