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找季离忧的,她也是,明明两个人有一样的目标,可路总归走不到一处。
苒苒站在喧闹的市集上,呆呆地像是个傻子。
丝毫不知那个叫她去买糕点的人就站在对角的高楼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琅则在想,既然她不需要他,这般自大,舍了她,倒要看看能不能吓唬住她。
她既然如此渴望找到季离忧,就让她一个人去找,就抛下她,看她走哪边才能去找到他。
他却半分没有觉察这是个恶毒的想法,只顾着在一边等着看她笑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计谋私心里藏着什么,但总归不是个光明的念头,她在集市上呆滞地看着行人走过,约莫看了一个时辰,他就在角楼上捧着腮看她看人看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她忽然反应过来,像是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已经被人抛弃,可她不死心。
疯了一般喊卫琅的名字。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美貌的男子?”即墨苒抓住一个人的衣服问道。
他在角楼上听得一清二楚,几乎要笑出声,长得很美貌的男子,她竟只记得这一点。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有没有看见个子这么高的一个男子,二十出头。”
“没有没有。”
即墨苒的衣衫在风中飘摇,她红着眼,却始终没有落泪。
就在她问道第二十个人时,不远处的角楼丢下一个梅干,随后一个人从角楼处落在她身边。
“你找我?”
苒苒猛一回头才看见他,与此同时两颗晶莹的眼泪也滚落在衣襟前,“卫琅?”
她的声音发颤。
他不知为何,忽一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满心烦躁,“哭什么?”
“卫琅?”
“在呢。”
“卫琅?”
她重复叫他的名字。
“我说,我在。”
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捂住了脸放肆哭喊,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他不知道她多么恐惧被放在这样一个地方,不知来路,不知前途。
他却也不曾哄哄她,任由她哭,过路的人指指点点。
“哭够了?”
苒苒揉揉眼睛,红得兔子眼睛一样,她也不娇气,收了哭泣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什么叫我们去哪里?”
“你是什么意思?”苒苒不懂。
“我刚才本来要走,见你一直在找我,我才没有走。”
“哦。”她皱了眉。
“是你先惹我不快的。”
“嗯。”她听明白他的话了。
“这样吧,你要是想跟着我也行……你不是最喜欢叫别人哥哥了吗?叫我一声哥哥如何?”
苒苒紧紧抿住嘴,就是不叫。
“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各走各路。”
“卫琅,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卑鄙?”
“闻先生是这样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觉得。”
“那行,我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不配做棠硕公主的引路人,还请自便。”他伸手请她先走。
苒苒一动不动。
“叫不叫哥哥?”他就是要叫她屈服,她太倔强,又总爱惹麻烦,这一次一定要叫她服软,知道谁说了才算。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在她面前,他也幼稚得是个孩子模样。
“不叫哥哥也行,你亲我一下。”他故意伸过去脸。
他就是要折辱她,最好能吓唬住她,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他。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即墨苒不肯叫他哥哥,却轻而易举踮起脚亲在他唇角边。
短短一瞬,周遭都静了。
待他反应过来,即墨苒已经擦干了眼泪,“这样就行了?”
四下有窃窃私语声,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竟然在大街上这般。
卫琅急忙举起袖子擦了无数次,直擦得唇破出了血,“你!”
“不是你说的,叫我亲你一下?”即墨苒反问。
“即墨苒,你!”
“行了行了,走吧,你要是想叫我少说的话,安静点,我就不开口了。”她这下不哭了,冷静对他道。
郦修宁在山林那晚碰见她的时候,她看来活脱脱就像是妖精,而且还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但在陛下身边,她就变了,变得可怜兮兮又天真无辜,像只小绵羊,可一眨眼,这条小绵羊就变成了一条狐狸、一只老虎,藏起爪子,时刻准备撕裂猎物。
她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看来既不刺眼,也不妖艳,他怀疑那夜是他看花了眼,也许是山林中的妖精化为了她的模样来同他交易,那样一个妖精,绝不会是这样天真的女孩子。
但须臾他便暗中叹了口气:“倒是我栽了。”
她最高明的是,明明已和他春宵一夜,在陛下和他两个男子面前,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夜间躲在他怀里,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的那个人,好像根本就不是她。
他又不禁叹了口气:“是我低估你的本事了。”
陛下放下手中的笔,“爱卿近来已经叹了三四次气,怎么,是前几日在猎场受了惊吓,如今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故意问。
被人用剑抵住脖子,只有尺寸便失了性命,这毕竟不能算是件很得意的事。郦修宁知道,那日陛下动的杀心,便是已经把剑放在了他脖子边,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不会愿意乖乖送死。
若是她不在呢?若是那一日她没有来,会不会他是主动赴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郦修宁从前是这样以为。
但是她来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陛下一双眸子,闪闪有光,顾盼之间,凛凛有威,令人不敢逼视,他在打量他的内心,郦修宁却不怕,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他也有了个准备。
无论谁都可看出,陛下对郦修宁大人给予厚望。可笑的是,郦修宁已经察觉到了陛下的心思。
她在一边看着书帖上的什么字,忽然笑了一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笑容很快就又瞧不见了。
陛下问道,“你笑什么?”
见明康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在桌下狠狠捏着她的胳膊,疼得她略一抿嘴。
可她居然也面不改色,就像是根本没有察觉这疼。
郦修宁开了口,“微臣方才叹气是想到了雕题如今内乱,一分为二,若是驱逐倒还好办,可要是想要完整地收复雕题,那可就难了。”
陛下的笑容亲切:“你总是操心国事,倒比孤这个当皇帝还上心,孤看着皇位不该孤做。”
郦修宁没有接他的话,也不曾求饶,他只是抬起眸对上了陛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