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曦知道,韩珝偲的内心足够强大,偶尔动摇,也并不会改变初衷。
“公子,既然没有旁人,便为自己而活吧。”
三月十四,成邸。
“四弟已经休养多日,这气色也还不错。为兄看你迟迟不去上朝,还以为你的病症加重了呢。”韩珝偲在韩珞成的引导下走到正厅主席上坐下,笑着问:“怎么,为了陪自家良娣,连政事都顾不上了?”
韩珞成笑着应承道:“岂敢!臣弟确实是抱恙多日,不过前两天已经基本痊愈了。待后日上朝,我必上殿,向父皇请罪。”
待茶具送上,韩珝偲道:“你也该回来了,最近朝堂上又生出许多事来。先不说强占民田案尚有疑点,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就是量刑行刑一项,都还没有商议完毕、落实到位。”
“为兄原本以为,不过嗟尔小事,强占了多少民田,还回去就是了。岂料到还有人上本,称要趁此机会丈量全国土地,明确官田和民田的范围,避免再惹民愤。可是丈量土地又岂是一日之功?因此,这几日的朝堂,都是一片争议啊。”韩珝偲故作叹息。
韩珞成心有所动,一边泡茶倒茶,一边故作漫不经心问道:“哦?居然还有人提出了这样标本兼治的建议?实在是高瞻远瞩。不过此事只怕不应该与强占民田案混为一谈把?”
韩珝偲接过话头:“四弟是个明白人呐,可就是那些老臣不明白。你说说,谏议大夫等站出来,要将两件事并为一案也就罢了。可连许大学士这样通晓律法的大家,居然也同意先量田,再处置。这样不是既拖了案件的侦查期,又凭空给老百姓添了不少麻烦嘛!”
韩珞成笑而不语,把一杯茶奉到他手中,这才道:“皇兄是看在当下,许大学士是计在将来。皇兄之计,并非长久之计。许大学士的办法,又必须要有一套合适的律法为依据。既然如此,何不先扣押主要案犯,待审明再放出呢?”
韩珝偲叹了口气说:“四弟说的倒是容易。我也明白,远计必高于一时之谋。但是纵然你我知道民田案没有这么简单,又怎么敢得罪那些地主?他们或有世家撑腰,或属当地豪强。朝廷若非要与之作对,只怕民心不安啊。”
韩珞成正色道:“民心不安?他们虽是地主豪强,但终究也不过是一小部分人。真正的民,是那些下地干活、勤勤恳恳的农民,是那些兢兢业业、遵纪守法的良民。如果朝廷先怕了地主豪强,那才真会叫民心不安呢。”
韩珞成这番话虽然语气淡然,却由衷带着一股嘲讽的气息,显然已经被韩珝偲代入了话题。他接着话题往下说:“我又何尝不知?但是如今的局面,须得有人真正拿出一部可实行的法案才可破立。奈何大理寺和刑部都支持解决当下,这实在是……”
韩珝偲不说话了,只等韩珞成发表意见。谁知他却一个劲地捣鼓茶具,照旧是一言不发,韩珝偲差点就沉不住气了。
谁知此刻韩珞成突然开口问:“大哥,父皇身体如何?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又是如何?”
韩珝偲见他不算消极,这才松了一口气:“父皇正值盛年,身体康健,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了最近这些事,确实有些头疼。这江山毕竟是父皇的江山,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埋下隐患的。奈何那些人只会说不会做,他也只得听大臣们平白争论了。”
谁知韩珞成却突然笑着点了点头,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说:“大哥,咱们今天先不议论这些烦心事。我们家厨子新研制了几道家常菜,你中午留下来尝尝,可好?”
韩珝偲被他这突然无关紧要的一问给问愣了,呆滞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我都忘了,今天来是来看你的,倒给你添了烦恼。既然四弟盛情难却,那为兄自然留下来,尝尝你府上的好菜了!”
韩珞成莞尔一笑,端起茶杯来,向韩珝偲致意。
韩珝偲也端起他那半凉了的茶杯,略显僵硬地回了礼。茶水入喉,却别是一番滋味。